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亿万根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埃利安混沌的意识，将他从狂暴与虚无的边缘强行拖拽回来。窒息感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咸腥的海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口鼻，呛得他肺部火辣辣地疼。他猛地睁开眼，视野被浑浊的墨绿和翻滚的气泡填满，阳光根本无法穿透这片深海，只有微弱的光线在水中折射出诡异的光斑。
剧痛！全身的骨头仿佛被拆散后又胡乱拼接，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着筋肉发出撕裂般的哀鸣。尤其是左臂——那只强行龙化、此刻正缓慢褪去鳞片的手臂，皮肤下的肌肉纤维在能量退潮后疯狂收缩，带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昏厥。更糟糕的是体内的源力，在经历狂暴爆发和空间迁跃的双重透支后，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内脏被灼烧的刺痛，仿佛有团野火在胸腔里肆虐。
他本能地蹬水，试图向上浮起，沉重的作战服和灌满海水的靴子却像绑在身上的铅块，死死拖拽着他下沉。混乱中，他模糊地感觉到腋下似乎还夹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是那个灰色的金属箱？不，箱子在研究所已经炸成碎片了…是凯恩！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埃利安猛地扭头，血丝未褪的银灰色眼瞳在浑浊的海水中疯狂扫视，心脏骤然缩紧！
不远处，一抹淡金色在幽暗的海水中沉沉浮浮。凯恩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梳理整齐的金发此刻凌乱地贴在额前，嘴角残留的金红色血迹在海水中晕开淡淡的涟漪，身体像一片失去生机的落叶，随着海浪无力地起伏，仿佛一具被遗弃的玩偶。他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透的面积在海水中不断扩散，如同一朵在深海中绽放的不祥死亡之花。
“教…授…”埃利安想喊，却被灌进一大口咸涩的海水，呛得他剧烈咳嗽，肺部像是要炸开一般。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妈的！这书呆子要是淹死了…谁来给自己解那个该死的共鸣诅咒？谁来解释星核碎片的秘密？
求生的本能和对“解药”的执念如同强心针，驱使着埃利安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忍着经脉灼烧的剧痛，拼命划动仅能勉强活动的右臂（左臂龙化后的虚弱和剧痛让它几乎失去知觉），用双腿疯狂蹬水，每一次蹬踏都耗费巨大的力气，朝着那抹不断下沉的淡金色挣扎过去！
海水冰冷刺骨，暗藏的暗流如同狡猾的毒蛇，时不时从侧面袭来，将他的身体推向偏离的方向。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混着海水从额头滑落，视线因失血和缺氧开始模糊。埃利安感觉自己像一块正在被深海吞噬的顽石，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反复拉扯。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凯恩漂浮衣角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暗流突然卷来，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两人猛地冲开！
“不！”埃利安心中怒吼，眼中凶光再起！体内混乱的源力被这极致的刺激再次引动，一丝狂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涌向左臂！几片细小的黑鳞瞬间刺破皮肤，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却也赋予了他瞬间的爆发力！他借着这股力量猛地一蹬水，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在暗流中划出一道弧线，终于抓住了凯恩冰凉的手腕！
触手的感觉让他心底一沉——那手腕冰冷、僵硬，几乎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
埃利安管不了那么多，用尽全身力气将凯恩拖向自己，用受伤的右臂和还能活动的左肩死死箍住凯恩的腰，像抱住救命稻草般不肯松开。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踩水，试图将两人的头露出水面，哪怕只是吸一口新鲜空气也好。
海浪如同愤怒的巨兽，无情地拍打着他们脆弱的身体。每一次艰难浮起，埃利安都贪婪地吸入一口带着咸腥和雨水的冰冷空气，那空气呛得他喉咙生疼，却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随即又被下一个浪头狠狠砸入水中，咸涩的海水再次灌满口鼻。凯恩的身体越来越沉，仿佛灌满了铅，埃利安感觉手臂的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颤抖。他自己的意识也开始模糊，源力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冰冷的海水不断带走体温，失血和力量的透支让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黑暗如同潮水般步步紧逼。
就在埃利安感觉自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连带着怀里这个沉重的“累赘”一起沉入无尽深渊时——
“嘿！那边！水里有人！”
“快！划过去！是落水者！”
“抓住绳子！快把救生绳扔过去！”
模糊的呼喊声穿透海浪的咆哮，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传入埃利安即将关闭的听觉。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被海水糊住的视线，看到一艘粗犷的木制渔船正破开风浪，艰难地朝他们靠近！船身不大，却异常坚固，在波涛中起伏不定。船头上站着几个皮肤黝黑粗糙、穿着防水油布衣的渔民，他们正奋力挥动着手臂，向他们抛来一圈粗麻绳！
生的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濒死的心脏！埃利安爆发出最后的潜能，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抓住了那根抛来的、象征着生命的绳索！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他掌心的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却让他感到无比踏实，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船上传来几声号子般的吆喝，几个渔民一起用力拉拽绳索，肌肉在油布衣下贲张。他们将埃利安和昏迷的凯恩如同拖死鱼般，艰难地拖上了摇晃颠簸的渔船甲板。
砰！砰！
两人重重摔在湿漉漉、布满鱼腥味的甲板上，溅起一片水花。埃利安趴在甲板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大量咸涩的海水，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的伤口，疼得他几乎蜷缩起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查看凯恩的情况，却被一个高大壮硕、脸上刻满海风痕迹的中年渔民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外乡人！”渔民的声音粗粝如砂纸，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不容置疑的警惕。他布满老茧的手像铁钳般有力，目光锐利地扫过埃利安身上残破的作战服、手臂上渗血的蓝色绷带和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诡异纹路，又看向旁边昏迷不醒、胸前一片血污、穿着考究却同样狼狈的凯恩，眉头拧成了疙瘩。“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碎骨湾’落水？这风暴天出海，是找死吗？”其他渔民也围了上来，手中拿着鱼叉和粗陋的铁钩，眼神充满了戒备和怀疑。显然，这两个伤痕累累、来历不明的人，在这片信奉海神、对异象极度敏感的海域，无疑是巨大的麻烦。
埃利安银灰色的眼睛冷冷扫过围上来的渔民，虽然身体虚弱，但那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凶悍气息依旧让几个年轻渔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救…他…”埃利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凯恩，“他…快死了…救他…报酬…”他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里的钱夹，却发现身上除了湿透的衣服和空荡荡的枪套（枪在落水时早已不知所踪），什么都没有，只有腰间一块被海水泡得发胀的皮质证件。
“报酬？”一个年轻的渔民嗤笑一声，他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里满是不屑，“看你们这鬼样子，像是有钱给报酬的人？别是海匪的探子，想混上船来搞鬼！”他手中的鱼叉又往前递了半分，闪着寒光的叉尖几乎要触到埃利安的喉咙。
“够了，阿伦！”按住埃利安肩膀的中年渔民沉声喝道，他似乎是这艘渔船的船老大，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仔细打量着昏迷的凯恩，又看了看埃利安虽然凶狠却难掩虚弱和焦急的眼神，眉头紧锁，显然在做着艰难的抉择。“先把人抬进舱里！这鬼天气，总不能看着人死在外面！阿伦，去拿点干衣服和毯子！老乔恩，看看那个金头发的还有没有气！”
船老大发话，几个渔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服从了命令。他们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凯恩和虚脱的埃利安抬进了狭窄、弥漫着浓烈鱼腥和汗臭味的船舱。船舱不大，堆满了渔网和渔具，空气潮湿而浑浊。埃利安被扔在角落一堆潮湿的渔网上，粗糙的网眼勒得他伤口生疼，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被放在对面一张简陋板铺上的凯恩，一刻也不敢移开。
一个头发花白、缺了颗门牙的老渔民（老乔恩）蹲在凯恩身边，他的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却带着一种常年与伤病打交道的谨慎。他笨拙地探了探凯恩的鼻息和颈动脉，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他被血染红的衣襟查看伤口。当看到凯恩胸前那个被湮灭射线擦过、边缘泛着诡异淡紫色结晶化的伤口时，老乔恩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倒吸一口凉气，如同见了鬼一样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海…海神诅咒！是晶噬病！”老乔恩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指着凯恩胸前的伤口，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被海妖诅咒的人！会传染！会…会把我们都变成石头！变成海底的晶石！”
“什么？！”
“晶噬病？！是传说中被海神遗弃的人才会得的病！”
“快把他们扔下海！不能让诅咒传染给我们！”
船舱内瞬间炸开了锅！渔民们的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恐惧，纷纷后退，看向凯恩和埃利安的眼神如同在看行走的瘟疫之源！几个年轻的渔民更是激动地抄起了鱼叉和船桨，满脸凶光地就要冲上来！
埃利安眼中凶光暴涨！体内的源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再次点燃，皮肤下的暗红纹路隐隐发亮。他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船老大眼疾手快地死死按住肩膀。“都他妈闭嘴！”船老大一声怒吼，声音震得船舱嗡嗡作响，暂时镇住了混乱的场面。他脸色极其难看，死死盯着凯恩胸前的紫色结晶伤口，又看向埃利安手臂上渗血的绷带和皮肤下隐约蠕动的暗红纹路，眼神剧烈挣扎——一边是古老的传说和船员的安危，一边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最终，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不能扔！风暴还没停，把他们扔进海里会遭海神报应！”船老大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把他们关进底舱的储藏室！用铁链锁起来！等靠岸了，交给‘海歌镇’的祭司大人发落！是死是活，由海神定夺！”他转向惊恐的老乔恩，语气不容置疑，“老乔恩，找点止血的草药和干净的布！先保住他的命！别让他死在船上！太晦气！”
几个渔民虽然满心恐惧，但对船老大的命令还是不敢违抗。他们七手八脚，粗暴地将虚弱的埃利安和昏迷的凯恩拖起来，朝着船舱底部那更加阴暗潮湿、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储藏室推去。埃利安没有反抗，他知道此刻反抗只会让两人死得更快，只是银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船老大，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带着冰冷的威胁：“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沉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关上，外面传来铁链缠绕锁死的“哗啦”声，将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在外。狭小的储藏室内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船体随着风浪剧烈摇晃的呻吟，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以及凯恩微不可察、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微弱呼吸声。
黑暗中，埃利安背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霉味。他摸索着，将凯恩冰冷僵硬的身体拖到自己身边，用自己仅存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体。听着凯恩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呼吸，感受着他胸前伤口散发出的微弱却刺骨的冰冷湮灭气息，埃利安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那里面有担忧，有烦躁，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固执。
“书呆子…撑住…”他嘶哑地低语，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你的命…是我的…没我的允许…你敢死试试…”黑暗中，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凯恩冰冷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将对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单调的声响，如同在为这两个命运未卜的人敲打着未知的鼓点。